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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-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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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于他癫狂的幻想里。

    “哈。”

    覃景尧低笑一声,垂眸瞥见衣袍上那片污渍,以及凳边狼藉的残羹,笑声陡然放大,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。他猛地仰起头,放声狂笑,瘦削的身躯霍然站起,带翻了桌椅,却浑不在意,就这么大笑着踉跄冲入昏暗的院落。

    这里早已成了无人敢近的禁地,连积雪都无人清扫,已能没过鞋面。院中未点灯火,唯有屋内透出的微光,勾勒出雪地凄冷的轮廓。

    他忽然停住脚步,随即直挺挺向后倒去,重重砸在雪地里。这般寒冬,他只穿着两件单衣,身躯撞击地面的闷响被癫狂的笑声吞没。他感觉不到疼,只闭着眼,徒劳地摆动双臂,想将雪覆在身上。

    可积雪太浅,终究掩不住他。他索性不再动弹,彻底放松了身体,任由寒意如针砭骨。

    湿冷的寒意瞬间侵透单衣。起初只是刺骨的冰凉,不知过了多久,体温开始急剧流失,从手脚蔓延至躯干,直至衣衫被积雪浸透、冻硬,周身渐渐麻木。

    院门紧闭,唯有郭管家在昏暗的烛光下远远望着。他看不清大人身上的冻伤,却深知在这酷寒中卧雪,无异于自戕。可他不能劝,也不敢劝。大人心中的痛太深,唯有这□□的折磨,方能换来片刻的喘息。

    这一等,便等到了夜半三更。

    就在郭管家要唤人之际,那道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身影,终于动了。

    血液凝滞,四肢百骸早已冻得麻木无知。每一次呼吸都如利刃剐过肺腑,冷意直透骨髓。

    原来,这便是受寒蚀骨的感觉。

    而他的浓浓,曾日复一日被这样的酷寒折磨。而他——,竟曾阻挠她求暖,竟还口口声声说爱若珍宝?

    他怎么舍得,让她多受一刻这样的煎熬?

    难怪她会恨他。

    难怪她最终选择了烈火,

    她定是再也无法忍受这彻骨的冰冷了。

    一声短促的喘息在雪夜中响起,白雾自口鼻逸出,转瞬消散。覃景尧紧闭双眼,两行热泪自眼角滚落,尚未滴下便已凝成冰痕。他欲咬紧牙关,面颊却早已冻得僵硬麻木,唯有沉重的呼吸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
    恨意如毒藤般缠绕而上,若非帝后屡催娶妻,他不会随意寻人占据本该属于她的正妻之位!若非徐氏偏在他途经之地投河,他不会动了敷衍了事的心思!还有那些乱党,若非他们作乱,当年他怎会不得已将浓浓独自留在玉青——!

    若非这些孽障,他与浓浓本该是天造地设的爱侣!

    若非他们,浓浓怎会心生芥蒂,至今不肯原谅!

    还有先帝!若非他急于求成,他本可待浓浓调养好些再携她北上,她断不会那般轻易染病!

    若非先帝服丹暴毙,他本该早已与浓浓团聚!有他在身边,怎容病邪伤她分毫!

    他浑然忘却,或刻意逃避,有些事,本是他有意为之,甚至早在他意料之中。

    还有——!

    覃景尧猛地睁开双眼,死寂的眸底暗流翻涌,怒焰自心口灼烧,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
    他的浓浓受了那么多苦,所有直接或间接伤她之人,都必须付出代价!

    唇瓣早已被冰雪封住,他浑然不顾,猛地启唇撕开,血珠瞬间渗出,冻结在苍白的皮肤上。

    “来、人。”

    声音低哑得几不可闻,却瞬间被始终凝神守候的郭管家捕捉。当即精神一振,高声应道:“老奴在!”

    同时疾步上前,朝院外扬声道:“速备热汤!”

    虽在雪中浸了几个时辰,浑身冻彻骨髓,但覃景尧根骨强健,仅在温汤中浸泡后,便已能如常行走。

    可他拒绝了驱寒的汤药。

    任由那刺骨的寒意如附骨之疽,在四肢百骸间流窜、盘踞。他近乎享受地体味着这份冰冷蚀骨的痛楚,仿佛借此,便能与她曾承的苦痛感同身受。

    更将这彻骨的寒,当作了她留下的印记,如获至宝般,永久地镌刻在了自己的身体里——

    时隔一月,相国重返朝堂。

    当那一袭紫袍、白发如雪、形销骨立的身影出现在殿前时,满朝皆惊。且仅观其鬓发尽霜,便知相国夫人定然凶多吉少。

    然而未等群臣唏嘘,相国甫一露面,便以雷霆手段整肃朝纲,凡曾非议、轻慢过其夫人的官员及其家眷,皆遭严惩,重者削官去职,轻者亦颜面扫地。

    众人未及怜悯其丧妻之痛,便在他凌厉的威势之下尽数化为惊惧,一时间俯首屏息,不敢多言。不过数日,朝野上下风声鹤唳,此前暗涌的流言蜚语顿时销声匿迹。

    未几,先帝驾崩尚未足半年,少帝便在覃相主导下钦点皇后。此外,礼部与少帝为先帝拟定的号亦遭其驳回,最终只得定下一个近乎平庸的谥号“平皇帝”,方才罢休。

    此举实属不敬,引得朝臣物议沸腾,听闻太后与少帝亦极为不满,曾宣其入宫训诫。然事后却一切如故,相国欺君罔上、独揽大权之态已昭然若揭。

    不仅如此,曾参与拟定修渠日程的官员,皆接连遭受无端责难。其行事愈发狂悖,玩弄权术,目无君上,朝堂几成其一言之地。

    未几,原太尉夫人徐氏被收回庇护令,昔日所赠财物尽数追回,仅余当年入府时的随身之物。自此,其生死荣辱与相国再无干系。

    覃氏宗谱之上,自始至终只载一位正妻。

    此讯一出,众人皆明其意。

    此后,覃相虽不再大肆整肃朝堂,律下却愈发严苛至不近人情。稍有过失便从重发落,短短时日,朝堂要职已几经更迭。

    其周身散发的低压令人窒息,尤其那一头刺目白发与日渐嶙峋的身形,配上那双看人时幽沉如潭的眸子,皆教人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相府虽未挂白幡,然夫人早已香消玉殒,已成不争之实。

    如今覃相痛失所爱,迁怒于人,连太后都因昔日曾施压催婚而缄默不言。满朝文武除却谨言慎行、如履薄冰,竟别无他法——

    往年一到二月,府中便自上而下地忙碌起来,从檐墙门窗到花草树木,乃至室内陈设,皆要逐一更换或修缮。

    然而今年,实则自去岁夫人逝后,府邸内一砖一瓦、一花一木,凡与之有过关联的痕迹,皆被勒令维持原状,不得擅动分毫。

    庭院景致虽依旧,却因少了那位让万物焕发生机的女主人,终究失了魂魄,再也引不来主人半分流连。

    物犹如此,人何以堪。

    续璋元年的除夕,相府未曾贴桃符,亦未悬红绸守岁。满府百余人依旧各司其职,府邸却静得如同一座空城。

    三月初,积雪渐融,风中寒意亦不似先前刺骨。覃景尧却仍裹着厚重的大氅,回府后便径直踏入那座位于府邸最深处、仿佛与世隔绝的南院。

    院中的花缸、桃树与梨树,他都依照匠人详述亲手照料。可它们却似通了人性,竟如它们的主人一般,一日日地枯萎下去。

    他在庭中仰首静立了半晌,直至通报声自门外响起:“禀大人,清云庵诸位师傅已到府。”

    须臾,沙哑的低声在院内响起:“让她们进来。”

    玉青距京都一千三百余里,清云庵更深处山野,消息自是闭塞。何况相国夫人病逝的传闻,仅在京中权贵间流传两日便被彻底肃清,庵中众人自然无从知晓。

    然而,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感应。在那冰天雪地、不宜远行的时节,接到即日启程的传令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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