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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笔记小说网www.jiubiji.cc提供的《浓浓》80-83(第6/9页)
佝偻,难以自抑地颤抖。最终,再不堪这般重负,双膝重重磕落在冷硬的地面上。
他双手死死攥住扶手,将头深深埋下,悬空地伏着,仿佛正枕在谁的膝头。红木椅面被飘落的雪花点点洇湿,渐渐凝成薄冰,却又被一滴、两滴不断坠下的滚烫水团所吞噬、淹没。
“方才友人来访,浓浓可开心些?可愿与我说说话了?”
“都怪我不好。浓浓如今怕热怕烫,这雪来得正好,难怪你不愿起来,”
他静默片刻,仿佛聆听着无声的回答,忽而低笑:“呵,浓浓可也觉得可笑?你分明好好的,寒症也早已痊愈,可笑那些人,竟敢散布什么你病殁的谣言——”
“真是,该死。”
话落他猛地抬起头,像个认错的孩子般自打了下嘴巴,随即眉目弯起,柔声讨饶:“浓浓说得对,是我口无遮拦。我向你保证,绝不恃强凌弱,我都听你的。”
雪落无声,他俯身向前,声音轻得如同梦呓:“旁人说什么都不重要,只要浓浓不离开我便好。”
“只要浓浓在我身边,我什么都听你的”
覃景尧微微侧首,阖上眼,将脸颊轻轻贴向虚空,仿佛正被人温柔抚触。随后他又俯身垂首,依旧在离椅面半掌之处停顿,始终未曾睁眼,唇角却含着一抹温柔笑意,不时低低应上一声
雪下得越发大了,屋檐树梢、桌椅地面,皆覆上一层素白。圈椅前跪伏的男子衣发尽白,仿佛本就是由落雪堆砌而成。直至他猛地直起身,踉跄站起,身上那半指厚的积雪扑簌簌坠落,才惊觉这原是个活人。
“浓浓寒症方愈,不可贪凉。”
他双臂虚环,如同怀抱什么极珍重又极脆弱之物,柔声哄着,“我抱你回去歇息。若明日积雪厚了,便带你堆雪人可好?你从前总说最爱下雪,今冬你身子好了,我必不再拘着你。”
他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一片雪花,却又带上些许委屈,“说来,再有一月便是我的生辰了,浓浓还从未为我庆贺过。你曾说要亲手为我做生辰糕,莫非是忘了?今年,一并补上可好?”
如雪塑成的身影,低垂着头颈,仿佛怀中拥着世间至宝,一步步踏着积雪朝屋内走去。
低哑的絮语渐渐消散在风雪中。将亭眼中的热泪终是没能忍住。他仰起头,任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,耳畔唯有府邸死寂的风声。
思绪不由飘回那一日,他们与车队相遇,大人奔向载着夫人灵柩的车驾,下马时,满头青丝竟已尽成雪色。
那一夜,从莫大夫、同泽到婢女府卫,大人亲自一一审问。他听得真切,众人所言皆同,夫人先是染上怪疾,肌肤溃烂,来不及医治,便不堪其苦,引火自焚。
那么多双眼睛亲眼见证,她浑身燃着火苗,因怕传染他人,早已将自己隔离在一处偏房。
夫人应是早有决断,病中便以“怕传病气”为由命人封死门窗。以致火起之时,梁柱噼啪爆裂,火势滔天。府卫不敢擅闯,恐致坍塌,数十人抬水扑救,反倒助长火势,最终——
最终竟是连一寸遗骨都未能寻回。
甚至,大人都没能见上夫人最后一面!
而夫人在那般极痛之中,连只言片语、半点念想都未曾留下。
这般惨烈,便是他听闻都觉摧肝裂胆,遑论大人,该是何等痛彻心扉。
夫人纵是智计过人,可身子那般孱弱,多行几步便需卧床静养,身边更有众多仆从日夜看顾,如何还能施展金蝉脱壳之计?大人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?若非心如明镜,又怎会受此重创,终日徘徊在她院中,假作伊人犹在,以至形销骨立?
那些被派往四方寻找的人马,不过是一场明知徒劳的自我慰藉,只为维系心底那缕早已无望的微光。
可夫人已逝,大人身负社稷之重,却日渐沉沦。同泽与一众婢女至今仍囚于暗室,除非忆起半分夫人往日的异常,否则永无脱身之期。
天色愈发阴沉,雪势渐止。一行灯笼的光影缓缓移近,将亭深吸一口气,挺直脊背凝神望去,见郭管家提着食盒率仆人而来。他心头一松,随即又沉沉坠下,
大人如今瘦骨嶙峋,唯有在“陪夫人用膳”时方能勉强进食几口。这一盒晚膳,也不知能劝进几分。
郭管家与将亭默默颔首,依旧如常叩门三声,而后推门入院。
郭皇后不便常来,与大人有旧之交亦不得其门而入,如今这世上还能劝上几句的,也唯有这位看着大人长大的老管家了。
冬日的天黑得极快,方才天际尚存一丝暮色,待郭管家步入院内,夜色已彻底笼罩下来。
屋内未曾点灯,他亦未自作主张。只默默往返数趟,将食盒悉数提来,方对着厅中上首座椅里,那道隐于黑暗的轮廓躬身禀道,
“大人、夫人,今日膳房备了夫人素日喜爱的甜肉、素盒、松饼与什锦羹现下已近酉正,夫人身子受不得饿,老奴斗胆,请大人准允点灯布膳。”
屋内一片死寂。地龙未烧,炉火未燃,寒意刺骨如置冰窖。
良久,一道嘶哑得似是久未言语的嗓音缓缓响起,字句间仿佛带着冰碴簌簌坠落的声响:“好。”
郭管家躬身领命,缓步至灯台前逐一点亮。暖光渐次铺满厅堂,也将上首那张隐于黑暗中的面容映照分明。
那是一张死寂的、毫无生气的脸,唯有一双手仍维持着半环的姿态,不时在虚空中轻拍。
待膳食布好,他虚拢着手臂,以怀抱的姿势缓缓起身行至桌旁。先是弯腰做了个轻柔放下的动作,这才在紧邻的空凳上落座。他取过一盅汤羹,小心舀起一勺,在唇边轻轻吹凉,而后朝前方送去,哑声低哄,
“知道你许久不沾荤腥,但饭前喝汤最是养胃。浓浓乖,听话。”
他静静等了片刻,方才将汤匙微微倾斜。下一瞬,温热的汤汁直直落下,尽数溅洒在玄色的衣袍与那张空无一人的绣凳之上。
湿痕由微烫转为刺骨的冰凉,黏腻地浸透薄衫,沉沉贴在肌肤上。覃景尧却浑然未觉,只扬起唇角,目光温软地凝视着虚空。
然而细看之下,他面色沉冷如铁,唇边那抹笑意僵硬得如同雕琢而成。他一勺接一勺,极缓极稳地将整盅汤羹喂尽,又夹起她素日爱吃的菜式,耐心地送往那片虚无。
直至桌上膳食空了小半,他才像是听到什么般蓦地顿住。脸颊肌肉微微抽动,他挤出一丝笑纹,嗓音沙哑地应道:“好、好,不喂了,都听浓浓的。”
他将身子朝空处倾了倾,仿佛正聆听耳语,随即柔声续道:“那你稍待片刻,待我用完你剩下的这些,便陪你去园中走走,可好?”
话音未落,左手已朝前方虚抚,仿佛在为谁整理鬓发。随即猛地侧身,动作僵硬而迅速地用食,碗筷在寂静中碰撞出刺耳的声响。
忽而他身子一颤,俯身剧烈地呕吐起来。
覃景尧此生从未如此狼狈,更惶恐被她瞧见这般不堪。慌乱间他一把扯下桌布,任由碗碟噼里啪啦碎落满地,将那摊污秽勉强遮掩。正欲回头,却又顿住,
他匆忙抓起一只碎裂的瓷碟,利落地割断半截袖口,仔仔细细拭净唇边污迹,又胡乱理了理散乱的长发。
待觉得收拾妥当,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扬起温柔笑意转过身来:“浓浓别担心,我没事——”
未尽的话语,戛然而止。
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绣凳,恍然惊觉,那个会为他蹙眉心疼的身影,自始至终,都只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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