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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兰浓浓笑意未减,恍若未见他骤然色变,满面寒霜。转头向门边微微颔首:“如此,莫大夫可听清了?若仍未闻,我不妨再扬声些。”

    莫畴心惊胆战尚未应答,一声冰冷戾喝已先行炸响。

    “退下!”

    莫畴及院中仆从如蒙大赦,忙恭声应命,顷刻间如潮水退尽。那两扇木门亦被悄然合拢,除却近侍与府卫,余者皆被远远遣散。

    眼前女子容色平静,遥望门外唇畔含笑。长睫乌亮微卷,脸颊较前些日丰润几分,耳廓娇小若元宝,缀着一枚粉玉珠饰,侧颜柔婉乖顺。

    覃景尧却觉五内如焚,怒意灼心,胸膛剧烈起伏,额角颈侧青筋暴起,眸中戾气与怒火几乎破眶而出,慑人心魄。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强压眼底暴戾,抬手扣住她下颌迫其正视。她竟不闪不避,直直迎上他目光,眸色澄澈如镜,仿佛全然不觉所言何等残忍。

    覃景尧怒极反笑,嗓音似被烈燎灼伤,低哑骇人:“浓浓,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自然。”

    下颌骤然剧痛,兰浓浓咽下痛呼,见他面色陡然铁青,心中却无预料之快意,只余一片涩然讽刺。

    他指力极重,五指如铁箍般死死钳制。兰浓浓却不做徒劳挣扎,只仰面含笑望他,唇角轻扬,声若耳语,

    “不过你别误会,这药,并非为我而备。”

    “是你来吃。”——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1引用自白居易《琵琶行》

    第58章 第 58 章 饮药,缚颈

    轻轻四个字落下, 听在覃景尧耳中却如惊雷炸响,脑中霎时一片空白。失神之间,指间那凝脂般的腕子如游鱼般倏然滑脱。他下意识收拢手指, 却只攥住一片空落,顿时凛然回神, 目光如鹰隼般疾扫而去。

    自她病后, 肌肤愈发娇嫩脆弱,稍一吮吻便留痕印。方才怒极手重,此刻她白玉似的下颌上赫然印着几道深红指痕, 望之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他眸中厉色骤散, 喉头一滞,刚抬手欲靠近, 她却如受惊般连连退避。覃景尧心尖一拧, 长吸一口气, 两步跨前便将人重新揽住。

    “浓浓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吃不吃?”

    兰浓浓不再躲闪, 只仰起脸来, 眸光定定地迎视着他。

    自古而今,延绵宗嗣皆为男子重任。纵是寻常百姓家资微薄,亦以子嗣为念。而今覃景尧贵为尚书令, 位极人臣, 家业之盛无可计量, 承祧之责更非常人可比。

    于公, 当后继有人,子承父志, 以报效朝廷。于私,须香火绵延,宗祧不绝, 以传承家业。

    无论如何,绝不可无后。

    更甚者,他早已期盼她诞下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。不论儿女,必当千娇万宠,悉心教导,成人中龙凤,令权柄荣华皆如探囊取物。

    以骨血相系,儿女为纽带。届时,再多心结亦将烟消云散。她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,恩爱缠绵,永无二心。

    然眼前女子身姿娇小,玉面生春,眉目滟滟。华服加身,金玉为饰,肌若凝脂,气质清净不染尘俗,恰似一朵被精心护养的娇花。

    所言,却惊世骇俗。

    瞧来柔婉无锋,可她纤细枝干上实则暗藏尖刺,纵被强折,亦会刺得人鲜血淋漓。那粉嫩花苞之中,更蕴着穿心蚀骨的毒雾。

    欲探蕊采蜜,势必付出惨痛代价。

    美自险中求,不外如是。

    正是这张纯然清秀的面容之下,藏着一颗不拘常理,天马行空之心。亦是这两瓣粉嫩的唇,吐露出惊世骇俗之语。

    覃景尧垂眸凝视她,眼底渐渐漾出笑意,继而胸膛震动,竟纵声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笼中困兽大言不惭,确是可哂。兰浓浓既敢直言,便无惧讥嘲,更不自惭可笑。

    她眼下境地,与四面楚歌何异?

    可凭什么她便该处处受制,步步妥协?又凭什么唯有她屡屡承受伤害!

    他逼她负枷而行,无非是要她心存顾忌,甘为他笼中雀鸟。她是无可与他抗衡的筹码,但她自身,便是最后的筹码。

    权益从来需靠自己争得。若不坚持,怎知没有转圜之机?

    她神情郑重,覃景尧缓缓敛了笑意,沉声开口:“我若服下,当如何?若不饮,又当如何?”

    他语中似有转圜之意,兰浓浓脸上却未见半分得意或欣喜,只一双黑白分明,灼然生辉的眸子定定望着他,

    “我自知心计城府远不及你。如今我的软肋尽在你掌握之中,动弹不得,再难脱身。可你更不甘心只留我一具空洞躯壳,你若想得偿所愿,便须拿出诚意来。”

    覃景尧历经谈判无数,动辄关乎军国大计,从来都是旁人躬身奉上诚意。

    而今,此刻,竟是他有生以来头一遭被人索要,不——

    深沉的目光落于女子坦然清澈的眼底。她确如困兽,被他以重重枷锁禁锢。可正如他拿捏着她的软肋,她亦分明知晓,她自己,便是他唯一的牵制。

    她并非是在索求,正如他今日将她的软肋一一剖开,逼她自择一般,她亦要他同样直面抉择。

    优势明明尽握于他手中,可偏偏在这一刻,他却恍若被扼住咽喉,竟还,甘之如饴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他应得如此干脆,反倒令兰浓浓一时怔然。须知即便在后世开明之地,传宗接代亦被视作人生应尽之责,更何况这视血脉传承为头等大事的封建王朝?

    她定下心神,不愿深想,只道:“事不宜迟,现下便开方。药材我要一一验看,煎制亦要亲眼盯着。”

    “呵。”

    她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,引得覃景尧不由轻笑,心底残存的惊怒霎时烟消云散。

    先急者虚,则攻守之势易也。

    他环视四周,长臂一揽,两步便至茶案旁坐下,将人安置于膝上,方才挑眸笑道:“浓浓所求我皆可应允。然我既付代价以表诚意,浓浓的诚意,又当如何?”

    “不如何。”

    兰浓浓抬眸冷笑:“你可以不服,也不必再以姑姑们挟制于我。说到底,我与她们非亲非故,如今愿因此受你掣肘,全凭一份良心未泯。若情分消磨殆尽,此招,便再无用处。”

    被逼至绝境者,无非二者。妥协屈服,或拼死一搏。

    然心有牵挂之人,注定成不了后者。

    覃景尧凝视着她,

    她容色平静,眸底清亮,数月之前,她便是顶着这样一副乖娇无害的脸庞,凭着一具看似娇柔的身躯,瞒天过海跃入急流,忍痛耐寒独活于山野,藏身数九寒天的雪堆之中。

    莫说舍弃荣华富贵的魄力,她所做之事任意一桩,纵是寻常男子亦要再三权衡,未必敢为。

    唯有她,敢在绝境之中屡屡伺机而动,纵经挫折亦不曾放弃。

    亦唯有她,敢在眼下重重围困,无路可退之境,以自身为棋,釜底抽薪,向他提出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要求,反将他置于被动。

    她不甘妥协认输,亦不寻死觅活,反而另辟蹊径,闯出一条新路。

    只是终究太过纯善,为无亲无故之人甘愿俯首。如此心慈,又怎能轻易割舍旧日情谊?

    却唯独对他,分外无情。

    此念一起,心头恍若被利刃划过,剧痛霎时蔓延四肢百骸。

    覃景尧气息一窒,眸底似有暗芒倏忽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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